到了镇上下了牛车后,苏云溪和苏云强顺着镇上的石板路往前走,没多久就看见了济世堂的木牌。
“就是这儿了。”苏云溪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虚掩的木门。
医馆里很安静,药柜占了整整一面墙,密密麻麻的抽屉上贴着药材名称。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碾药,他便是李大夫。
“请问,是李大夫吗?”苏云溪走上前,礼貌的问道。
李大夫抬起头,打量着眼前的姑娘,这姑娘是与一般农村姑娘不相符合的沉稳气质。
“我是,你是……苏云溪?”李大夫放下药碾子,想起村长之前提过的事。
“是我,李大夫。”苏云溪鞠了一躬,“我是来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的来意。”李大夫摆摆手,站起身,指了指旁边一堆没分类的草药,“村长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了,说你跟着懂医的学过几年草药,不过这医馆可不是随便进的,我得先考考你。”
他指着那堆混杂的草药:“你把这些分分类,看看能不能分清。”
苏云溪心里一喜,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。上一世跟着师父采了那么多年药,这些常见药材她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。
“好。”她应了一声,挽起袖子就开始动手。
苏云强站在一旁,看着妹妹蹲在地上,手指飞快地分拣草药,心里既紧张又骄傲。
那些长得差不多的草叶子,在他眼里都一个样,可妹妹却像是认识它们似的,抓起一把,三两下就分好了类,动作又快又准。
不过一刻钟的功夫,原本乱糟糟的草药就被分得整整齐齐,一点差错都没有。
李大夫走过去翻了翻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。他本以为这乡下丫头最多认识几种常见药材,没想到连这些容易混淆的草药都分得清清楚楚,比他之前带的两个学徒强多了。
“还行。”李大夫不动声色,又从药柜里拿出几样药材,“你再说说,这几样是啥,有啥功效。”
他手里拿着的是金银花、蒲公英和紫苏叶。
苏云溪拿起金银花,从容说道:“这是金银花,味甘性寒,能清热解毒,还能治咽喉肿痛,夏天泡点水喝,能防中暑。”
她又拿起蒲公英:“蒲公英全草都能入药,根能清热利湿,叶子能消痈散结,要是身上长了疮疖,捣烂了敷上,好得快。”
最后拿起紫苏叶,她补充道:“紫苏叶味辛性温,能解表散寒,治风寒感冒,不过它还有个用处,炖鱼的时候放几片,能去腥味,还能解鱼蟹毒,李大夫您说是不是?”
最后这句让李大夫愣了一下。紫苏叶解鱼蟹毒的功效知道的人不少,可用来去腥味的说法,他还是头一回听说,这丫头不仅认药准,还懂具体的用法,倒是个有心的。
“说得不错。”李大夫点点头,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满意,但还想再考考她,“那你再给我抓一副治伤寒的药,就按最常用的方子来。”
苏云溪应了一声,走到药柜前,熟练地拉开抽屉。她抓了麻黄、桂枝、杏仁,又特意多抓了几钱炙甘草,最后犹豫了一下,又加了少量的生姜和大枣。
很快,几包用草纸包好的药材就放在了柜台上。
李大夫拿起药方子核对,看到里面多出来的生姜和大枣,眉头皱了皱:“这麻黄汤里加生姜大枣干啥?画蛇添足。”
“李大夫,我是这么想的。”苏云溪解释道,“麻黄汤虽能发汗解表,但药性偏烈,咱们村里人常年劳作,看着结实,其实内里多有损耗。加生姜大枣,既能助麻黄桂枝发汗,又能顾护脾胃,免得发汗太过伤了正气。”
李大夫听完,顿时觉得茅塞顿开,他行医这么多年,总觉得麻黄汤对体虚者太过峻猛,却没想过这么简单的加减方法,这丫头不仅记得方子,还懂得灵活变通,真是个好苗子!
他看着苏云溪,语气彻底变了:“丫头,你不用当学徒了。”
苏云溪和苏云强都是一愣。
“李大夫,我是不是……”苏云溪心里一紧,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。
“你这水平,当学徒真是屈才了。”李大夫哈哈大笑,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从明天起,你就来我这儿帮忙,算正式伙计。一个月给你15块工钱,管一顿午饭,咋样?”
“15块?!”苏云强惊得张大了嘴巴,他在生产队干一个月,拼死拼活也就挣十几分工,换算成钱还不到三块,妹妹这一上来就15块,顶他干半年的了!
苏云溪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,眼眶一下子热了:“李大夫,这、这太谢谢您了!我一定好好干!”
“不用谢我,是你自己有本事。”李大夫摆摆手,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,我这医馆离你们村远,平时怕是住不了家,到时候走不动路,你可别哭鼻子。”
“没问题!”苏云溪连忙点头,别说每天往返四个小时,就是走一天她也乐意,15块钱,足够给妈抓药,还能给家里添不少东西,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。
李大夫又交代了几句明天上班的时间和注意事项,苏云溪一一记在心里,才带着苏云强谢过李大夫,走出了医馆。
“妹子,你太厉害了!”一出门,苏云强就激动地抓住妹妹的胳膊,“15块啊!咱家以后再也不用愁了!”
苏云溪笑着点头:“二哥,这只是开始。走,咱们去供销社给爸妈买点东西。”
兄妹俩先去供销社给李秀珍买了两斤红糖和一包洋布,红糖补气血,洋布能给母亲做件新褂子,又给苏大军挑了个搪瓷缸子,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,他平时下地总用粗瓷碗喝水,早就想换个结实的。最后,苏云溪硬是给苏云强买了件蓝色的劳动布褂子。
“妹子,这太贵了,我不要!”苏云强急得脸都红了,那件褂子要五块多,够他半个月的工分了。
“拿着。”苏云溪把褂子塞到他手里,语气不容置疑,“以后我挣钱了,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,不差这点钱,你穿新衣服,干活也有劲儿。”
苏云强看着手里的褂子,眼眶红红的,半天说不出话。
两人拎着东西往村口赶,正好赶上最后一趟回村的牛车,车上还是早上那几个妇女,白梅已经不在了,估计是早就回去了。
天快黑时,牛车才到村口,苏云溪正扶着二哥往车下跳,就听见路边传来张婶热络的声音:“云溪丫头,可算回来了,医馆那边成了没?”
张婶手里还挎着刚割的猪草,显然是特意在这儿等了一会儿。
苏云溪笑着点头,刚要开口回话,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。
“哼,我看是没成吧?”刘翠花从旁边的玉米地里钻出来,裤脚沾着泥,手里攥着把镰刀,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,“就她那穷酸样,还想进镇上的医馆当学徒?怕是人家李大夫瞅都懒得瞅她一眼!”
她早上就听说苏云溪要去镇上医馆,心里憋着股气,凭啥这小贱人能有这好事?自己儿子想去镇上的砖窑厂当学徒都没成,苏云溪凭什么?
张婶一听不乐意了,皱着眉怼回去:“刘翠花你这话咋这么难听?云溪丫头懂草药,人又机灵,我看八成能成。”
“能成?”刘翠花撇撇嘴,斜着眼打量苏云溪手里提的东西,“真成了还能就买这点东西,我看啊,就是去镇上瞎晃了一圈,怕丢人故意买俩破布包装样子!”
苏云溪懒得跟她废话,没理她,对张婶道:“张婶,成了,李大夫让我明天就去医馆帮忙,一个月给15块工钱呢。”
“15块!”张婶惊呆了,“我的娘哎!这可是大钱!云溪丫头你可太能耐了!”
刘翠花脸上火辣辣的,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,尖声叫了起来:“你胡说!哪有学徒一上来就给15块的?你蒙谁呢!”
15块钱,在村里可是顶顶可观的数目,她男人在生产队当队长,一个月也才补贴五块,苏云溪一个丫头片子,怎么可能挣这么多?
苏云溪懒得理她,冲张婶道了声谢,就拉着还在发愣的苏云强往家走。
刘翠花看着两人的背影,气得脸都绿了,她气得跺脚,由于身躯太胖,一不小心把松动的泥土块给跺了一个坑,然后摔了一大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