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你所愿。”
他的拇指,带着一丝薄茧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某种玩味的意味,在她光滑的下颌肌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。
那动作,充满狎昵和掌控的意味。
“从今日起,你便是本王的‘锦夫人’。”
他松开了手,仿佛丢开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。转身,玄色蟒袍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,重新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书案。
只留下那冰冷而充满宣示意味的声音,在死寂的大殿中沉沉回荡:
“来人,送锦夫人去‘听雨轩’安顿。”
就在萧辰转身的刹那,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深处,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如同发现有趣猎物般的兴味。
“听雨轩”,名字听着雅致,实则是摄政王府后花园西北角一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。
位置偏僻,远离王府中心的主殿群,紧挨着一片略显荒疏的竹林。院墙斑驳,爬满了枯萎的藤蔓,透着一股萧索的凉意。
院门是两扇有些年头的木门,红漆剥落,露出里面灰白的木质,门环也带着锈迹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一股带着霉味和湿气的冷风扑面而来。
院子不大,几间厢房围合而成,廊柱的朱漆早已褪色,窗棂也显得有些陈旧。
院子中央一口小小的石井,井沿长满了青苔。角落里几株瘦弱的海棠,在深秋的风里瑟缩着,枝头挂着零星的几片枯叶,更添几分凄凉。
唯一应景的,大概就是那淅淅沥沥、似乎永不停歇的秋雨,打在院中青石板和屋顶瓦片上,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声响。
“夫人,这…这就是听雨轩?”
扶着云锦的玲珑,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,小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和委屈,声音都带了哭腔,
“王爷他…他怎么能让您住这种地方?连下人的院子都比这…”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云锦脸上依旧覆着白纱,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。
她静静地打量着这方小院,目光扫过斑驳的墙壁、褪色的廊柱、长满青苔的石井,最后落在那几株瑟瑟发抖的海棠上。
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眼前不是破败的院落,而是江南烟雨中的精致园林。
“无妨。”她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,清冷依旧,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,“清静些,也好。”
玲珑还想说什么,被云锦一个眼神制止。小丫头委屈地瘪瘪嘴,不敢再言。
这时,一个穿着王府三等仆妇服饰、约莫四十余岁、面容严肃刻板、眼神却带着精明干练的妇人,带着两个粗使丫鬟匆匆迎了上来。
她便是崔嬷嬷,云锦提前安插进王府、如今被指派来听雨轩的管事嬷嬷。
“老奴崔氏,携丫鬟春桃、夏荷,见过锦夫人。”
崔嬷嬷规规矩矩地行礼,声音平稳,眼神却飞快地与云锦对视了一眼,那里面蕴含着深切的担忧和询问。
“起来吧。”云锦淡淡道,“日后听雨轩一应事务,有劳崔嬷嬷费心。”
“老奴分内之事。”
崔嬷嬷起身,立刻指挥着春桃夏荷,“快,帮夫人把行李搬进正房,手脚麻利点!再去库房领些新的炭盆、被褥来!这屋子潮气重,得赶紧拾掇起来!”
两个小丫鬟连忙应声,动作麻利地开始忙碌。
在崔嬷嬷和玲珑的簇拥下,云锦走进了所谓的“正房”。房间倒是宽敞,但陈设极其简单,甚至可以说是简陋。
一张半旧的雕花木床,挂着素色帐幔;一张掉漆的梳妆台;一套普通的桌椅;角落里一个不大的衣柜。地上铺着青砖,因潮湿有些地方甚至泛着深色的水渍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。
“夫人,您先歇歇,老奴这就带人收拾。”崔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,但语气依旧沉稳。
“嗯。”云锦走到窗边,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支摘窗。
窗外,便是那片疏落的竹林,竹叶在雨中沙沙作响,更显清冷。
她望着那连绵的雨丝,眼神幽深。——
听雨轩?王府中最偏僻荒凉的院落?这是下马威,还是…试探的开始?
而那枚碎玉簪,为何在她听到这个名字时,会传来如此清晰的、如同血脉相连般的悸动?这里,究竟藏着什么?
听雨轩…这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,远离权力中心,方便监视,自然也便于某些人…下手。
果然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刚安顿下来不到一个时辰,听雨轩那扇斑驳的木门外,便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,打破小院的寂静。
“凝夫人到——”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。
崔嬷嬷脸色微变,快步走到云锦身边,低声道:
“夫人,是苏侧妃!苏晚凝!王爷母族的表妹,在府中地位仅次于王妃,最是得宠,也最是…难缠。”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警惕。
云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来得真快!
她转身,走到屋子中央那张普通的圆桌旁,从容坐下,淡淡道:“请。”
院门被推开。一股馥郁却不失清雅的兰花香风,随着一个窈窕的身影,率先飘了进来。
来人一身天水碧的云锦宫装,裙裾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兰草暗纹,行走间如水波流动,雅致非常。
发髻高挽,斜插一支点翠嵌珍珠的兰花步摇,几缕流苏垂在颊边,更添几分柔美。
她生得极美,柳眉杏眼,琼鼻樱唇,肌肤胜雪,气质清冷如空谷幽兰,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。
只是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,此刻正盈满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关切的笑意,仿佛真是一位关心新姐妹的温柔佳人。
她便是摄政王府的侧妃,苏晚凝,人称“凝夫人”。
在她身后,跟着四名衣着光鲜的侍女,以及一位端着红漆托盘、低眉顺眼的老嬷嬷。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盖碗。
“哎呀,这位便是新来的锦妹妹吧?”
苏晚凝一进门,目光便精准地落在了端坐着的云锦身上,声音如同出谷黄莺,清脆悦耳,带着亲昵的笑意,
“妹妹初来乍到,住在这听雨轩,实在是委屈了。姐姐听说后,心里头过意不去,特意过来看看妹妹,顺便带了些小玩意,给妹妹添添喜气,压压这院子的清冷。”
她莲步轻移,姿态优雅地走到云锦面前,那股兰花香风更加浓郁。
她的目光在云锦覆面的白纱上停留了一瞬,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蔑,面上笑容却愈发温柔可亲。
“见过凝夫人。”云锦起身,依礼微微福身,声音清冷平淡,听不出喜怒。
“妹妹快别多礼!”苏晚凝连忙虚扶了一下,顺势在云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亲热地道,
“进了王府,咱们就是一家人了。什么夫人不夫人的,妹妹叫我一声凝姐姐便是。”
她说着,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,秀眉微蹙,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:
“唉,这听雨轩…确实是偏僻了些,也老旧了些。王爷也是的,怎么能让妹妹住这里?定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!回头姐姐定要跟王爷说说,给妹妹换个敞亮些的院子。”
她语气亲昵,言辞恳切,仿佛真心实意地为云锦抱不平。
“多谢凝夫人关心。此处清静,妾身觉得甚好。”云锦重新坐下,语气依旧平淡。
她敏锐地捕捉到苏晚凝身后那个端着托盘的老嬷嬷,看似低眉顺眼,实则眼角的余光正如同毒蛇的信子般,飞快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,尤其是在自己身上停留。
“妹妹真是好性子。”
苏晚凝掩唇轻笑,那笑容如同春花绽放,明媚动人,眼底却毫无温度,“不过,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。这不,”她朝身后示意了一下,
“姐姐特意让厨房炖了一盅上好的‘碧螺春’汤,用的是今春太湖洞庭山新采的明前嫩芽,又加上等的血燕和雪蛤,最是滋补养颜。妹妹初来,一路劳顿,喝点热汤暖暖身子,也驱驱这听雨轩的湿寒之气。”
那端着托盘的老嬷嬷立刻上前一步,将托盘上的青花瓷盖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云锦面前的桌子上。动作轻柔,仿佛捧着稀世珍宝。
盖子揭开。
一股异常浓郁、甚至有些冲鼻的茶香混合着甜腻的燕窝气息瞬间弥漫开来。
碗中汤色呈现出一种过于翠绿的色泽,晶莹剔透,里面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雪白燕窝和胶状的雪蛤,看起来确实精致诱人。
然而,就在盖子掀开的瞬间,云锦那被面纱遮掩的鼻翼,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。
一股极其淡薄、几乎被浓郁茶香和甜腻气息完美掩盖的、带着一丝微腥的甜腻气味,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她的鼻腔!
竟然是“美人醉”!
一种极其阴毒的毁容药物!无色无味,混入饮食极难察觉。
服用后不会立时发作,但三日后,脸上便会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红斑,继而溃烂流脓,最终毁去容貌,且无药可解!
这苏晚凝,竟如此狠毒!初次见面,便送上如此“厚礼”!